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门外似乎“咔吧”一声落了锁。
卫兰泽身上有不正常的燥热, 喉咙也干涩喑哑,仿若起火。
他直直坐在圈椅中,眼眸半阖, 神情微冷。
玳姬慢步上前, 软软跪倒在卫兰泽脚下, 脸颊贴在男子膝头浅碧色柔滑衣料上。
她吐气如兰,“玳姬拜见殿下。”
卫兰泽伸出一指, 指腹一勾, 挑走玳姬覆面的白纱。
“宝瓶姑娘, 果真是你。”
他淡着眉眼,无甚情绪道。
玳姬轻声道,“殿下,妾如今只是玳姬。”
“您的玳姬。”
她微微仰首,柔波轻漾的眸凝落在卫兰泽面上。
“让妾来服侍殿下吧, 这也是方公子的意思。”
“殿下需要一个子嗣……”
卫兰泽将膝头温声软语的女子一把推下,冷道。
“早与你说的明白, 你偏一而再再而三贴上来, 当真晦气。”
“滚开!”
玳姬色赧, 又有些薄怒和得意。
“我之于殿下, 殿下之于小姐,殿下与我, 不是一样的人吗?”
她再瞟一眼卫兰泽霞映明玉的面色, 听一声他渐耐不住的绵热呼吸,直迎上那秋霜薄覆的眼眸。
“殿下还是应了吧,这是方公子的安排,您走不掉的,这样下去, 您会十分难捱……”
玳姬又凑上前来,“玳姬会尽心服侍殿下,让殿下舒心惬意。”
卫兰泽沉凝半晌,忽而低低笑了一声。
慢腾腾解开自己的系腰,在玳姬极尽惊诧的目光下,自己覆手过去。
他手上轻动,眸中又是一派讥讽轻蔑。
“我本对你改观了一两分,如今再看,却比之前还要恶心。”
玳姬桃面蹭的一下烧起来,轻眨眼睫,已坠下一颗珠泪。
……
“你还不走?”
虞扶苏唤身后的君王,这暗牢不止一处秘密通道,她费了多少时日,终于发现一丝端的。
将密道打开,示意君王先行。
帝王身上有伤,行动缓慢,大半身子入了密道,转身来拉虞扶苏。
此时忽有一道人影掠来,将虞扶苏拦下,虞扶苏看向女子冰凉的眼眸,将身体死死贴在密道入口处。
“周姐姐,阿窈姐姐。”
她连声唤她。
脱去赤焰的外衣,她是姑母与周先生的女儿,是她的姑表姐妹,世事就是这样奇诡,原来,姐姐竟一直在宫里,在她和姑母身边。
难怪往日里姐姐举止奇怪,对她的态度也阴晦不明,时有杀意浮动,尤其是看到姑母对她好时,姐姐眼中杀意尤盛。
姐姐大约是恨,恨姑母抛下了她,恨姑母的爱给了别的人。
其实,有个小秘密她还来不及对周姐姐说,姑母之所以对她格外的好,不仅仅因为她是姑母的侄女,更是因为姑母把她当做了周姐姐的影子。
她自幼丧母,后来姑母入宫,时常把她接到身边,尤为亲密,她年纪已经大了,姑母还是亲手给她做绣鞋穿。
虞扶苏记得很清楚,有一次,她换上姑母新纳的软鞋,抬头就见姑母神色有些恍惚,又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。
“阿窈…”
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喃,自姑母口中飘出,烟一般被风一吹即散,仿佛不曾出口一样。
“姐姐若要留陛下,那就先跨过我的尸骨。”
虞扶苏不曾想过,自己有一天会为这个男人做到如此。
周姐姐手中的冷刃已经架到了她脖子上,虞扶苏慢慢阖上眼眸,去甩帝王抓着她的手,对帝王道:
“你快走。”
帝王哪肯,抓虞扶苏更紧,想从密道退出,虞扶苏偏就死死挡住密道入口,不肯挪动分毫。
帝王伤重无力,心下急怒,在虞扶苏身后教训起从前的下属。
“赤焰,给朕滚开!”
他虽一身落魄,声音仍是睥睨在上的威严和冰冷。
虞扶苏很是惊讶,眼见周姐姐静默片时,竟真将寒刃从她颈上移开,冷气逼人的扫了她一眼,背身往外走去。
她这是,放过他们了?
虞扶苏当即反应过来,矮身钻入密道,扯着帝王衣袖:
“快走。”
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疑惑,陛下一句不甚好听的话一出,怎么周姐姐反而放他们离开了?
帝王似心有灵犀,洞悉她腹中疑问,主动帮她解惑。
“当年赤焰本是先帝血卫,先帝崩时留下遗命要杀了赤焰,朕救她一命,她从那时便跟着朕。”
“她这是要报陛下救命之恩?”虞扶苏接口。
“或许吧,”帝王道:“当年朕救她,也不过是看中她身上能用之处,如今她已反叛,若再落入朕手中,朕会杀了她。”
虞扶苏有些来气,停步不前,只道:“你能逃命再说这些有天没日的吧。”
密道狭窄,仅容一人猫腰穿过,两人一前一后,帝王察觉虞扶苏不走了,倒退几步,低低的声音回荡在窄道内。
“你不乐意,朕就不伤他们性命。”
“当真?”虞扶苏下意识脱口。
帝王认真点头,“不过,你要答应朕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虞扶苏问。
帝王却卖起关子,“等我们逃得命再说吧。”
两人走走歇歇,也不知在密道里摸索了多久,眼前终于敞阔了一些,上方又是一道闸门。
两人明白,这密道到头了。
费力扳开半扇闸门,即有腥臭脏污的水当头淋下,又有熹微的亮光通过开启的门投入这幽暗湿潮的深洞内。
原来,天色已亮。
借着落在脚下的几缕晨光,虞扶苏也看清了脚下随污水砸落的可怕生物。
翠绿游动的蛇,满身疙瘩的□□,无数只脚的蜈蚣……
“啊!”
虞扶苏惊呼一声,一跃扑进帝王怀里,忍不住的抖。
她生平最怕这种湿潮之处的虫蛇,冰冷湿滑,看一眼教人直哆嗦。
她紧箍帝王腰身,脚下闪避,颤唇阖眼。
“陛下!陛下!”
“抱着我。”
她少有这样的时候,足见她心里是真的惧怕。
她的惊慌无助令他胸腔里男人的保护欲如潮激涨。
声音也饱含怜惜,“好,朕抱着你。”
一只手臂将受惊的她紧紧圈在身前,帝王抬眼一望。
是一口井,且应当是一口被废弃半枯的井。
此时污水已经流尽,井内壁上铺满青苔,滑不溜手,该怎么上去才好?
不知是不是老天刻意为之,一根春藤竟从井沿耷拉下来,伸到井壁中央,倒可使两人借力上去。
只是,藤蔓尚短,悬在中间够不着,要想抓住藤蔓,必得运功发力。
帝王自然清楚,依他伤势,此刻除非疯了才会运功,令自己再受重创,可他没有犹豫和选择的余地。
他的女人在他怀中瑟瑟发抖,身为男人,他必须带她出去。
咬着一股子坚韧劲儿,帝王圈紧怀中人,不要命的深提一口气,猛力向上一跃,手臂抓住那根粗藤,紧接着踩着井壁几个跳跃,带虞扶苏翻出了深井。
在踩上井沿的刹那间,提着的气陡然一松,帝王撒开虞扶苏,抓着胸口狂呕一滩血来,刺目惊心。
虞扶苏忙上前扶他,伸手抿过他染血的唇,触了满指鲜红,心头涩然。
帝王道:“朕无事,走吧。”
四下是一片田野,入眼麦色青翠,一眼望去不见什么人,两人依旧避开了大道,只沿田间小路往隐蔽处行去。
这个时辰,方君扬应当是醒了的,不知道长公主能不能缠住他,还有四哥……
虽然他对她说,“小妹,别叫什么殿下,我不爱听。”
“和从前一样,还叫我四哥,好吗?”
她点头答应着,可因为四哥的身份,心底对他还是生了一丝不信任。
她要救陛下出去,那么,四哥之于她,是亲人也是敌人,尽管四哥已说过无意光复卫朝,无意起干戈斗争。
可世上最难揣度的便是人心,她愿意相信四哥,又不能全然信任四哥。
她知道玳姬是谁,知道方君扬把玳姬献给四哥的心思,也知道四哥根本不喜欢玳姬。
可在酒宴上,当众人拍着掌起哄,四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,她没有为四哥说一句话,只是随嬉笑的人一起,堆起浅笑。
这里,四哥和方君扬才是话权者,她的话并无分量,说了也轻飘飘的无用。
况且,她私心也希望四哥饮了那杯酒,她需要那两个女人拖住两个男人,她好无后顾之忧,去做自己要做的事。
四哥对她大抵是失望的,眼神轻轻挪开,就着玳姬的手饮下了那杯酒。
四哥最喜爱她的品性,常夸她心不生瑕,可今天,她亲手灌了四哥一口心头冷酒,告诉他他错了。
世间或许有至善至纯之人,却不是她,她有私心,她亦有罪。
走了这么远的路,身边的男人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,可眼见零星的一点屋舍还在极远的山脚下。
这时,又有哒哒的急促马蹄声追来,虞扶苏看着马背上疾驰的身影,心下紧张,又直觉有些眼熟。
那人缺了一只眼,用黑色眼罩一遮,面皮粗粝又满脸刀疤,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。
他直直策马奔来,显然是冲他们两人来的。
他们又走不动路,不多会儿便被刀疤男人追上了。
身边的帝王微微喘气,把她紧曳进怀里,虞扶苏也戒备的望着刀疤男人。
那男人下了马,径直来抓虞扶苏。
“你是谁?”
“别过来!”
虞扶苏边往后退,边喝止。
帝王也面色阴寒,却不说话,只眼里刀锋凌厉,似要随时杀人见血。
那男人宽掌滞在半空,瞪着一只眼,哑着喉咙。
“我是大哥呀,妹妹,你竟不认得我!”
他面上悲痛,忽而苍凉一笑,“也是,我如今的鬼样子,你不认得也是常理。”
虞扶苏心中狠狠一跳,犹疑的再仔细看过几眼,心中的熟悉感更甚。
她上前,轻轻握住男人的手,“真的是大哥?大哥,你的脸?”
虞家人相貌都不差,从前的大哥,虽年纪已长,但自有一番潇洒风度,哪会是现在这副模样?
“是大哥,大哥还活着。”男人回握虞扶苏的手,猛然转头,目光如锥,扎在后面帝王身上。
“妹妹你让开,让我杀了这狗皇!”说着,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刀,朝帝王刺去。
帝王闪身躲开,立身在一旁。
男人也身形一顿,却是虞扶苏从旁侧紧紧抱住他的腰身,绊住了他的脚步。
男人力道太大,曳的虞扶苏脚下一趔趄,重重撞在他身上,鼻端酸痛,有温热的血滑下。
帝王眼中一急,就要过来。
虞扶苏也不撒手,脸埋在她大哥身上,急道:“大哥,别!”
虞家大哥沟壑不平的脸上腮肉微微耸动,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狠之色。
“妹妹为什么要放走这狗皇?为什么要向着他?”
“你不记得我们虞家和狗皇之间是什么仇吗?”
又有人在质问她,多少张嘴在质问她。
她知道,也不曾忘记和君王是什么仇。杀父杀母杀兄,灭族灭国之仇。
家恨国仇,天生不死不休的死敌。
所以,她这回为什么选择他?为什么要救他?
任他死了不好吗?这样,她就不是虞家的叛逆,这样,她仅存于世的几个亲人就不会再对她冷语申斥。
当然不。
他当然不能死。
霁儿还太小。
山雨欲来之时,他为父为君,暂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虞扶苏抱着大哥,心中苦涩,脑中的思量和盘算又不能宣之于众,只摇头道:
“大哥,他不能有事。”
虞家大郎被恨意蒙蔽了双目,咬着槽牙,眼中不再是兄妹重逢的温情,转作怒怨。
“扶苏,你离不开他了是不是?”
说着,也不怜惜,扯开虞扶苏手臂,猛力往身后一甩。
虞扶苏重重跌在地上,手腕在干硬的泥土地上一滑,擦出一长串血珠。
帝王盛怒,拼着最后几口气,冲上来与虞家大郎斗狠。
他身法颇诡异,手臂不知从什么角度猛然砸出,朝虞家大郎下颚给了一拳。
虞家大郎阴着脸,怒气磅礴,手上刀势更凶更狠,步步紧逼,朝帝王身上乱砍。
虞扶苏呼吸几停。
眼见帝王勉强躲过几刀,身形凝滞,再提不上一丝力气。
人在穷途,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。
虞家大郎长刀举起,朝帝王胸口刺去。
“大哥,不要!”
虞扶苏大声叫道,话音未落,长刀已没入胸口。
一刀穿心,君王绝无半分再生还的可能。
虞扶苏眼睁睁看着,身上一软,完了!
只是,那刀却并未如预想中一般穿胸而过。
虞家大郎似乎有意折磨,刀刺的不深,却捏着刀柄剜肉一般,狠狠转了一圈。
帝王面上残存的薄烟般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,白茫一片。
咬牙嘶嘶抽气,却禁不住膝头一软,半跪在地上。
冷汗如雾珠,密密麻麻,凝坠而下。
虞家大郎一把抽出刀身,血色如迸,帝王艰难撑眼,转头看了看虞扶苏,目中有几许温柔,似要努力对她挑起一抹笑意。
只是笑意尚未勾起,已破碎在唇际。
剧痛折磨下,他双眸一阖,坍倒在地,昏厥过去。
虞家大郎大笑,如疯如狂,再次将刀身提起。
这次,必是一击致命。
虞扶苏起身扑了过去,挡到帝王身前,双目泪盈盈看着大哥,一句话也不说。
“给我让开!”
虞家大郎刀尖一偏,指向虞扶苏纤白的脖颈。
虞扶苏摇头,没有动。
她企图利用往日的兄妹之情,软一软大哥的心,再为帝王争一争,拼一线生机。
虞家大郎看着固执的妹妹,又心痛又恼恨,戾气在血液中蹿流不止。
“你知道你大嫂怎么死的吗?她怀着身孕,被十几个牢卒带到我身边,就在我眼前,他们一个个的……”
“这些年,我睁眼闭眼都是那一幕,满地的血,你大嫂的哭声,她挣扎着撞向墙壁时的决绝。”
“还有我,你再看看我。”
“我为了留住这条命报仇,亲手剜掉自己一只眼,划花了脸,连砍自己好几刀…”
“今日狗皇帝终于落到我的手上,你竟然!你竟然!”
虞家大郎气得手臂狂颤,指着虞扶苏。
“你还是不是我虞家人,你给我滚开!”
虞扶苏猛坠下一串泪珠,为大嫂、为大哥。
可,她不能眼睁睁看君王死。
即便大哥恨她,骂她,要杀她。
大哥不知道,君王一死,无人再护着霁儿,届时霁儿因她的身份,极有可能遭朝臣联合诛杀。
一朝无君王无储君,朝内必将大乱,怕是君王舅舅李大人也压不住,若方君扬趁乱攻伐,局面不堪设想。
方君扬此人,他要的不是光复卫朝,他要的根本就是复仇和杀戮,没有人性的屠戮。
战火烧起,所经之处必是尸横遍野,生灵涂炭…
她不愿她的子女遭难,更不想看到白骨露于野的人间惨状。
她只是一个弱女子,做不了轰轰烈烈的大事,可她会尽全力,去阻止方君扬。
“大哥。”
虞扶苏未让寸步,坚持护在帝王身前。
“大哥,你刺他一剑,他又伤重至此,怕也凶多吉少了,念在兄妹一场,你放过我们这次吧。”
“也许,大哥永远不会明白我今日为何这样求你,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明白,不管大哥如何看我,众口如何议论我。”
“我,不后悔自己所做的。”
虞家大郎眼中只有倒地的君王,哪听得进虞扶苏半个字,见虞扶苏坚决,气得捶胸,手掌颤抖。
“好…好!我只当没你这个妹妹!”
他眼中一寒,继而一狠,“你既不让,我连你一并杀了!”
说着,刀尖往前一递。
虞扶苏想躲,却哪里躲得开男子的速度。
那寒光在眼前一闪,眨眼便要刺穿咽喉。
虞扶苏微微闭眼,心下凄惶。
失了兄妹情,最后也留不住命,这痛苦的无几分欢愉的一生。
若有下一世,不生虞家,不遇君王,真当一株长于山间的扶苏木便好,亭亭盖盖,翠绿馨香。
“噗”的一声,利刃破空,刺穿皮肉,耳中是一声痛苦的低吟。
接着,又是一声…
虞扶苏骤然睁开双眸,她安然无恙,而眼前的大哥,胸口绽开几朵红芍,已直着眼栽倒下去。
他极慢的转动眼珠往后看,忽抖着身体,似哭似笑,口中断断续续喃着。
“你!你们…你们…”
虞扶苏顺着大哥的目光亦往后看去,见一个下属模样的人正收起拉满的长弓。
心口剧痛,如一块巨石往下坠一般。
是四哥,四哥为救她,让属下放箭,射杀大哥。
他们这些人,究竟做了什么孽,上天要如此戏弄?一个个生死折磨,不得挣脱。
四哥显然是匆忙赶来,发丝披于身前,衣衫也略显凌乱,面上因赶路的缘故,玉色浮红,瞧着满目清艳。
他下了马,掩唇咳过几声,才朝他们这边走来,脚步略显急促。
虞扶苏一直蹲身大哥身边,握着他渐渐发凉的手,亲眼看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卫兰泽到了两人身边,也屈膝蹲身,朝虞家大郎面上看过一眼,心知已经断气了。
他朝虞扶苏伸出右手,将一只箭矢递到虞扶苏眼前。
“小妹知道的,在我心中,小妹最重,我不得不这样做。”
“小妹若怨我,拿着这支箭,往我心口一刺就好。”
他说着,拉过虞扶苏的手,将箭矢交到虞扶苏手中。
虞扶苏紧握手中箭矢,低首沉寂许久许久,卫兰泽也就一语不发,默默陪她。
直到“咔嚓”一声,她将手中箭矢生生折断,一下扑进他怀中,脸埋在他臂弯里,无声垂泪。
落雨一般,湿了一大片衣衫。
卫兰泽手微贴在虞扶苏脊背上,温声说话。
“不怪我就好,扶苏,都过去了。”
他轻轻把虞扶苏拉起,看着她的眼睛。
“我会好生安葬大哥。”
“还有,今日我只当没见过你们。”
虞扶苏微讶,四哥他,当真愿意放走他们?
一时心中五味杂陈,虞扶苏唤了一声“四哥”,千言万语,已尽在不言中。
卫兰泽握了握虞扶苏的手,面色温润,轻声道:“此处不宜久留,四哥走了。”
虞扶苏颔首,“四哥,快些离开,回玉兰县。”
两人相视一眼,不舍的松开手指。
这次一别,不知又是几年不见。
虞扶苏再蹲下身,抱住大哥,脸在他伤疤纵横的面上贴了良久,才让人抱走大哥尸身。
她最后与卫兰泽话别,“四哥,保重。”
卫兰泽轻轻点头,将要转身,忽而身形稍滞,目光落回虞扶苏身上,清浅的眸光深了几分。
“小妹。”
他唤她。
停了多时才接道,“你可以永远信任四哥。”
他说完,柔风掠影般勾起一抹转瞬即过的浅笑,大步往后离去。
分明已抹干了眼泪,可听到四哥这一句,不知怎么,泪滴又夺眶而出。
虞扶苏小跑几步,赶上卫兰泽。
“四哥。”
她曳住他的袖,樱唇嚅动半晌,那句“玳姬的事,对不住”始终未说出口。
卫兰泽秀睫轻眨,端看虞扶苏泪靥,微微叹气。
“都是我不好,惹妹妹掉这么多泪。”
他想了想,展臂拥住虞扶苏,极快的在她鬓边落下一个吻。
“别哭了好不好,看你落泪,我一颗心都纠疼的难受。”
他似安慰似哄劝。
等虞扶苏微怔抬眼,他已撤开,耳边只余一句萦绕不散的告别。
“小妹,保重。”
虞扶苏抬手摸了摸鬓边,她和四哥向来最亲密,可这么多年,四哥却是头一次有这样的举动。
按理说亲兄妹之间也没什么,只是,这个吻用力稍深,落在鬓边又触到她的耳廓,感觉有些奇怪。
只是,现下的虞扶苏哪有心思深想这些,只当做兄妹情深,疑惑一瞬就抛在脑后了,低眼去看地上的君王。
他如今昏迷不醒,怎么办才好呢?
虞扶苏在原地立了半刻,只是面对一个昏倒的成年男子,依旧束手无策。
只好试着叫醒他了。
虞扶苏先是在他耳边喊话,后又轻轻推他,最后触他惨不忍睹的伤处,帝王依旧纹丝未动。
心中霎时乱了几分,低首仔细去感知他的呼吸,直到感觉到细微的温热喷在颊边,她才稍稍安心,却依旧愁眉不展。
再找不到安身的地方包扎医治,他一样会死。
虞扶苏决定撇下帝王,往远处走走,看能不能撞上个人。
说来不知运气好还是怎么,刚走上大道行了不到百步,忽有清脆如铃的小调传入耳中。
虞扶苏张目远望,只见远处有一少女,驾着驴车,边唱歌边悠闲赶路。
虞扶苏大喜,忙跑上前去,拦下少女的车。
“姑娘,拜托您救命!”
这姑娘名叫乔若,跟着虞扶苏一到帝王身边,当即叫了一声。
“呀!世间竟有这么好看的男子,我该不会在做梦吧。”
她惊奇又欣喜,蹲在帝王身边,左看右看,灵气的眼眸中满是赞叹。
忽然,她想到什么似的,抬头看虞扶苏时,眼中的光敛了敛,声音也有些沉闷。
“你是他什么人?”
虞扶苏瞟了一眼帝王,道:“姐姐。”
她面上无波无澜,瞧不出一丝端倪,慢慢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。
“我是她姐姐。”
乔诺默声片刻,再抬眼时,眼中又陡亮起来。
“真的吗?那就太好啦!”
……
卫兰泽伸舌,舔过唇上那点湿意,卷在口中细细品咂。
微咸,又涩。
他却有些贪恋这个味道,甚至能品出一丝不一样的馨香和甘甜来。
的确是今后每日中,最为香甜的梦境了。
他们是兄妹,且此生不会越过兄妹的界限。
这点旖旎回想,还是他偷着得来的。
他拥不住,得不到,自然更不想旁人能随意拥有亲密。
这虞家长子是方君扬费尽心思救下来的,十分得方君扬重用,杀了他,等于断了方君扬一臂。
且等他刺了那越朝皇帝一刀才出手,着实没便宜那狗皇帝。
再者,又多了一条人命横亘妹妹和狗皇帝之间,妹妹怎么能安心留在他身边呢,早晚会离开他的。
作为四哥,他最了解小妹的不是吗?
他只希望,这沟壑越越埋越深才好。
如果他注定此生只能远远看着小妹,那么,越朝的皇帝,连远远看着小妹的资格都不配有。
“主子,尸首怎么处置?”属下拱手问道。
卫兰泽眼皮轻抬,不甚在意。
“随便压在哪棵树下,别被野狗啃了就成。”